想永远趴在大象背上的人

背景

WAP的一份报告显示，在2010-2016年，媒体报道了泰国工作象造成的17起死亡和21起严重伤害的事件…肺结核（TB）是大象和人之间的双向传染病，相当比例的圈养象患有TB。在2011年，尼泊尔25%（11/44）的圈养象肺结核TB呈阳性。在马拉西亚，20%的圈养象和24%的象夫表现出显性或隐性TB[1]（关于TB的症状请自寻查询）。流动性的象夫即便是染病或是被伤害、被杀死，也几乎不会被媒体报道，因为很多象夫是社会最底层的人，包括黑户、前流浪人士等。他们的工作时间往往不超过1年，基本不可能知道他们的大象有没有问题。可悲的是，从事最危险工作的象夫大多不认为大象是危险的动物、象夫工作是危险的…我接触过的一个全球知名的非盈利的大象收容所，他们也不会告诉游客哪些大象携带有TB。

文献引用1. Taken for a ride: The conditions for elephants used intourism in Asia

https://www.worldanimalprotection.org.au/sites/default/files/au_files/taken_for_a_ride_report.pdf

Tutdao曾多次失控，让象夫颜面无存。在今年，Tutdao大部分时间需要两名象夫。在水中失控，往往需要两个以上的象夫、1个多小时才能把她“弄”回来。Tutdao在水中的行为并非是自然的行为，更多的是一种释放，一种对免受威胁、打击状态的享受。

在我小的时候，西单图书大厦的某一层曾长期展出了一部摄影集——《我的野生动物朋友》。在这本摄影集中展出了大量小女孩蒂皮和野生动物几近零距离接触的图片。这本书真切地震撼到了年幼的我，我想这就是我的梦想，这就是我想要的人与动物的联结啊。因为买不起这本书，所以常去图书大厦看。后来，我也时不时地会回忆到这本书。可能直到高中，我都还觉得人和动物的联结可以成为像她和它们那样的。我无知地认为，人爱动物，动物会感受到，它们也就不会伤害人。我爱它，它便爱我。

大学以后，我逐渐意识到这种浅薄的想法是由于我与动物和自然的割裂，由于我太少地接触野生动物了。一切都是文化、人类中心主义搞的鬼。我慢慢感受到，野生动物的一切都在被人类利用。即便是观赏，也在打扰动物。我们和野生动物之间的联结只是单方面的，动物并不需要。能意识到这一点的人，在参与野生动物活动的时候，大多想去给行为加入一些保护的名义，让参与变得不那么自私。

我一直相信，大部分热爱动物的人一辈子都认为人和动物的联结就应该像蒂皮书中的那样。但我也认为大部分的人是会改变想法的。大象被大众认为是温顺老实可爱的动物，但它们是如此巨大、强壮的活物啊，怎么能和安全沾边。几乎每个游客都想被大象抱一下，但很少有人对这件事的安全性有怀疑。大象的大众印象在我看来是动物界最大的谎言。在全世界，每天都在发生大象杀死、伤害人的事件。人和大象的冲突是极其惨烈的。

Tutdao在一次失控后，被象夫狠狠地抽了一下。

在象营的这段时间，我第一次遇上了这样的人，一个坚信人和动物是相亲相爱的人。我称她为，想要永远趴在大象背上的人。L是这个优秀象营的志愿者。和几乎所有的象营、大象园一样，志愿者只是赚钱的另一个项目。她参与的项目名叫做象夫训练课程，因为商业性的机构不能以志愿者的名义招募游客。在她刚来的时候，我给她介绍了志愿者的工作以及相当部分的保护大象的理念。我不知道她听进去多少，但她不断重复的interesting这个词，让我立即意识到她和我的想法很不同。

当时我主要给她介绍了Tutdao这头大象。我说她是头危险的大象，我相信她有一天会严重伤害一些人。Tutdao用鼻子扇过营地主、工作人员，也包括我，在四个月前她还把象夫晃了下去（导致后者骨折休养了四个月）。我在的一周内Tutdao还踩、踢了另外两个象夫（后续会专门介绍）。这其中的原因非常简单，就是食物。对大象来说，它们只关注一件事，吃。能管住它们不吃的只有象夫可能给其带来的伤害。如果它们知道通过一些暴力就能从某人身上获得食物，它们必然会这样做。所以对于没有每天通过打、钩刺、吼大象建立等级关系的外人，如我和L，阻碍它们吃食物是很危险的，因为它们知道我们不恐吓、也不会打它们。

Tutdao盗食玉米时被象夫“教育”的痕迹。该象夫就是断腿的那个，断腿的原因也是由于打大象。他知道用植物的绿液掩盖伤口（绝不是他认为那植物有杀菌消炎之功效）。我每天都会跟着这个象夫，希望录到更多他打大象的视频，但他是很狡猾的，很少被我抓到。关于他的故事，后续会介绍。

她从没有和我说过她的想法，自打第一次给她介绍过大象后我们就没有了关于大象的交流。但她还是会去请教其他每一个不太会说英文的工作人员，接受各类虚假但美好的信息。我并不是有意在关注她，只是她的行为过于显眼，过于危险。

我想她认为大象和狗是一样的，每天要抚摸。L的逻辑无疑是上文说过的，我爱大象，大象也爱我，他们永远不会伤害自己。她从第一天就无视保护性设施，光着脚进到象栏内部，抚摸、拥抱大象。抚摸的方式两手快速地交替上下摩擦。当大象推她、撞她要食物的时候，她总是很开心地笑。像是觉得大象在和她玩儿一样。她喜欢Tutdao，常伤害人的那头大象。每次中午外出去河边，L都会用各种姿势黏在大象背上，躺着、趴着、抱着，像个杂技演员一样，还不断跟大象用英文对着话。我们第一次对话时，我就说过不要过于接近Tutdao，尤其是站在她和食物之间，她伤到过很多人。营地主也不止一次说过不要过分地接近Tutdao。但营地主也说过大象喜欢被抚摸、拥抱，她们像孩子。我想这一点被后者记得更牢。偏偏，L最爱的就是站在食物前面，因为这样大象会把鼻子伸向她，和她互动。

L有几次给远端的另一头大象Ot拿食物时，被Tutdao非常粗鲁地从手中拽走食物，几乎要把她拽倒。还有几次，Tutdao在要食物的时候几乎用鼻子打到了她。有时她脸上的笑容也会消失，露出疑惑的表情，比如她想要帮大象撅断象草、拿着水管喂水而大象粗鲁地抢走她的手中物的时候。她始终不知道，大象不需要人的帮助。

每天，我都看着她在没有任何象夫在场的情况下和大象进行危险的互动。而即便是有营地人员在场，也没有人警告她。我并没有义务反复地提醒她，她也不会听。如果大象伤害了她，那完全是她自己行为的问题。我能做的只是在看到她的危险行为时，拿起手机坐在旁边等待，如果出现问题至少有视频可以还原情况。而且，她喜欢在没人值守的空挡去接触大象，我的注视也减少了她的亲密行为。但我们限制不了她晚上去山上大象休息的农田。我想她确实想要一直睡在大象身上。

L每天都会趴到大象背上，边休息便抚摸。出于隐私，仅以一张图示意。

她可能永远不知道，大象不伤害她只是她没有妨碍到大象获得食物，只是害怕被打。据我在象营的粗略估计，只有1%不到的人，会接受大象安全和伦理方面的问题（背景中写的内容我都会介绍给游客），而我至今没有碰到一个坚持不去触碰大象的人。

最后，简单提下该营地，之后会专门撰文介绍。按照WAP的营地评分，这个营地可以到8分，算是优秀的营地，远好于一般的营地。该营地在Tripadvisor上的评分也在4.0左右。但只要营地没有真正了解大象的人，没有说实话的营地人员，营地就是欺骗性的，就不能称为好营地。